北极星

“有一天,希望我能像一束光一样死去。”

【遗照组】渎神者(上)








#殓摄注意。521快乐

#你总会有想爱的人吧,他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呢




0.序曲


巨大的宫殿是通体由青铜铸就的,其上的精致雕饰已经在岁月的侵蚀中剥落的斑驳陆离,只余天使手中金色的琴弦还在夕阳下耀着闪烁的微小光芒。神殿里,漂亮的彩色壁画静默的记载着过去的几千年里人对于神的崇拜与敬仰,然而过于长久的时光褪去了鲜亮明艳的色彩,波澜壮阔的画面也显得灰暗无光。




哒、哒、哒。




他缓步走上神殿前的台阶,青铜巨门在沉重的轰鸣声和漫天飞舞的灰尘中被推开了一条缝隙。他一步一步走进殿内,目光环顾一周,最终落在了殿正中那座最大的神像之上。


神像雕刻的是一个俊美的年轻人。他有着少女般柔美漂亮的面孔,身形修挺,骨肉均亭,白色的大理石被技艺精湛的工匠雕出流畅优美的线条。和他周围环绕的那些天使不同,他没有羽翼,手中握着一根修长的权杖,面容悲悯而凉薄。他的唇边含着柔和的笑,单看这些好像只是个可爱的年轻人;但是一双灿金色的瞳孔却为他过于温柔的线条添上了冰冷的肃杀与至高无上的威严。


月桂、爱神木、橄榄树和睡莲的枝叶编织的冠冕隐在他的发间,象征他无与伦比的权利与尊崇。神明脚下的石座上深深的刻着一个单词。他走上前,指尖轻轻摩挲过这个古希腊单词。




Απόλλων




阿波罗。十二主神之一,执掌光明,预言,音乐与医药之神,太阳与力量的化身。




他仰起头看着神像秀美的面孔,轻笑了一声。那只白皙纤长的手抚过石座上积淀的厚厚的灰尘,露出了神祗名字的下面几行浅浅的诗句。




金日的光束是我利矢的箭杆,我以它射杀


谎言的魔鬼,它偏爱黑夜而惧怕白天


所有触犯或幻思恶行之人


飞速逃掠过我身侧,在我荣耀的光芒中


正直的心灵与坦荡的举止强获新生


直至暗夜君临,逐一熄湮无闻


(选自雪莱的《阿波罗赞歌》)




“可是你已经死了呀。”




他今天第一次开口了,冰水般清冽的嗓音中带着一丝许久不曾说话的嘶哑。殿外,太阳迅速收敛了天边最后一缕鲜亮的暖色,沉甸甸的挨上了绛紫的地平线。他抬着头,一双浅淡的烟灰色瞳孔亮的惊人,在暗下来的天色里蒙上了一层深紫近黑的流光,黑黑沉沉的看不见底。




“一个不存在的神祗,你要怎么让别人去信仰你呢?”


他温柔的抚摸着神像的纹理,近乎叹息的念出了那个仿佛带着魔法的名字。




“约瑟夫。”




1.归来


他从漫长的沉眠中苏醒,视网膜感受到了光的压迫,瞳孔表面泛起了阵阵金色的涟漪。修长的睫羽剧烈的颤抖着,仿佛将要撕开茧的蝴蝶。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眼前的光晕渐渐扩大,又重新归于黯淡。他缓缓睁开了双眼,瞳中炽烈的神光顷刻间为神殿覆上了金色的轻纱。


他看清了身边的一切。




这里是一座破败的神殿。精美的雕刻依稀看得出昔日的辉煌奢华,镶嵌其上的黄金和各色宝石却已剥落。他的指尖轻轻在地面上一抹,一层厚厚的灰尘便沾染在那形如玉石艺术品的手指上。


他盯着指尖沉默片刻,没什么表情的转过身去打量了一番这个荒废的地方。熟悉的金色太阳圣徽绘在穹顶上,与他面容有七八分相像的雕像沉默的伫立在大殿中央。神像脚下的石台上刻着他的尊名。


——阿波罗。




这里就是他记忆中的太阳神殿。他过去曾经数次应召来自信徒们的虔诚呼唤,降下属于光明的谕令,跨越无尽的虚空,透过遍地可见的神像黄水晶的眼睛俯瞰渺小的下界。


可是现在,这里一派荒凉,仿佛被岁月遗弃。




他闭上眼,尘封的记忆便像鱼一样层层上涌,冲破光影的阻碍,将时光与真相一并奉还。回想起沉睡前发生的一切,仿佛隔过水波荡漾的帷幕,影影绰绰的不太分明,然而鼻端却已先意识一步萦绕起浓郁的血腥气,将刺目的血红抹过过往的画卷。


他的脑中还残留着那段荒谬的历史。




希腊神话是从何时起源的,没有人知道。神明出现在一切尚未伊始的时候,而后才诞生了人类与世间万物。在那个失落的年代里,神祗分职掌控着这片廖郁大地的一切,包括这片大地上的众多生灵。宙斯掌权天空,波塞冬是大海的领主,而哈迪斯则选择了镇守冥界。祂们是三位最初的神祗,也是十二诸神之首。祂们共同守护着世界本源的力量,创造秩序,执理轮回,司掌命运,控制生死。


在祂们之下,是九位神子。分管不同的领域。再之下,还有众多神使——然后才是人类。虔信者籍由信仰获得相应的力量,祭祀为神明奉上祭品,先知从灵界获得启示,无知民众盲目的敬畏上位者的威严。




从很久很久以前,人类就是神族的附庸和眷属,几万年来,从未有所改变。


直到那一天到来。




起因是三位至高神之一的哈迪斯与祂的两位兄长产生了理念上的严重矛盾。祂们争执了九天九夜,最后以冥王的愤然离去作为结局。


之后的三年风平浪静——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万物按照自然规律运行着,生老病死循环往复,在命运的轨迹上缓缓推进。


然而在三年后的那一天,天地失色,日月不继,鲜血铺满了每一寸视线所及的土地,生灵涂炭哀嚎遍野。冥王释放了冥蜮中所有的死者和亡灵,肆意破坏曾经亲手指定的生死界限。剩下的两位至高神这时才发现,原来多年以来,哈迪斯早已暗中集结了可怕的力量,一直等待到这一天才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爪牙。




虽然神主和海神在第一时间便已派出神祗和神使剿灭亡灵,然而这场突然的袭击还是吞噬了地面上接近一半的生命,谓之浩劫。在这样的情形下,剩下的两位神王也愤怒了,立誓要将冥王永世镇压。


那是一场天昏地暗的战斗,那是一片腥风血雨的战场。那一战集中了神族所有的力量,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神祗都被卷入这场灾难。一千零九十五次日月交替之后,神战才终于落下了帷幕。倾力一击的结果是神主宙斯陷入永恒的沉睡,海神波塞冬重伤,冥王哈迪斯则不知所踪。


在神族因自相残杀而日渐孱弱的同时,人类却悄然壮大了起来。第一位陨落的神明降下的血雨为人类带来了希望的曙光——是不再受人制约的希望。沐浴了神血的人类中出现了和神力产生共鸣的现象,他们拥有了那位神祗部分的力量和独属于神族的金色瞳孔——神族的基因是如此强大而炽烈,以至于只需要一点点就改变了他们的存在形式,将困住人类千年的进化密码完全解开。于是,第一位“传承者”出现了。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释放出了人性全部的嗔念和弱点。




三年之后,神战落幕,剩余的神祗试图重新掌控秩序,人类却不再给祂们任何机会。传承者们利用神族的力量剿杀了赋予他们这力量的主人,又将神族保存下来的圣遗物作为传承的基础。除了极少数在这之前就已经因重伤不得不陷入沉睡的神祗,剩下的神族几乎被连根拔除。人类踩在神族的尸骨上,享用着祂们的血肉,以期成为新的神族。信仰众神的教庭被推翻,取而代之的是更庞大、更超然的审判教会。


全新的时代开始了,这是属于人类的时代。




而今,他作为十二主神里最后一位苏醒的存在,也是最后一位仅存的主神——


他发誓要人类为自己亵渎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睁开金色的眼睛,指尖慢慢触碰到石壁上连绵的彩绘壁画。壁画表面用来保存的温润釉质已经褪去大半,裸露的颜料脆的轻轻一碰就碎成粉末。


时间让这里的一切还保持着那场变故发生前的样子,只是夺走了从前众神的荣光与人类的卑微。


他舒展手指,于是沾染的灰尘和颜料碎屑在灿烂的金色光芒中蒸发了,等到光色消失的时候,那只手还是那么修长剔透,如同玉石雕琢的工艺品。


“在此事结束之前,我将不再是光明之神阿波罗。”


“我的新名字——是约瑟夫。”




他又想起了那段盈溢着血腥味的岁月。




那是最疯狂的年代,那是最辉煌的年代。那是最无助的年代,那是最有力的年代。那是最笃信的年代,那是最冷漠的年代。




“以神族之名起誓——我愿付出一切——我的皮,我的肉,我的骨,我的光明与力量,我的灵魂,将一切亵渎神灵者抹杀。”


金色的圣焰吞没了纤长的身影。只剩下杀意凛然的低语还在空荡荡的神殿里回荡。


“现在就开始吧——我发誓我会非常、非常享受……这个过程。”




那是最坏的年代。那是最好的年代。




2.相遇


他走在狭长的走廊里,两侧的石壁上嵌着精致的彩绘玻璃窗。阳光透过剔透的无机质折射出陆离的幻觉,彩色流光中的影子一格格悄然掠过。穿着黑色十字服饰的神职人员在前面安静的引路,藤蔓样的纹路相互纠缠蜿蜒到视线尽头,走廊里一时只回响着单调的脚步声。


“就是这里了,入殓师阁下。”




脚步停在一扇驻守着两排侍卫的大门前,他向无声退下的引路人微微颔首。然后,他推开了面前的门,步履轻快的走了进去,看似厚重的门在他身后安静的合拢了,柔和光线将室内的情景一并映入那双无波的眼中。


房间里的装饰很豪华,原木的地板踩上去很有质感。尤为吸引人目光的是那排高至天花板的红木书架,阴郁的色泽让人想到了吸足鲜血的颜色,烫金的字母在一本本厚厚的典籍上闪着微光。仅有的几样家具也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在往里便是卧室,一张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大床上,垂挂着天鹅绒帷幕缀纯软金割制的细长流苏。这一切都在说明原本住在这里的主人似乎是个非常有格调和生活品质的人。


是的——“原本住在这里的”主人。




卡尔的目光从那些名贵的家具上一扫而过,随后就被倒在地面上的尸体吸引了心神。那是一个看起来面容冷峻威严的中年男人,身下的红地毯被血濡湿了一片,致命伤是胸口的剑痕。离他的死亡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血液完全凝固了,地毯上的绒毛粘成了一绺一绺。


教会里每天都可能有人死亡,死于他杀的也不少。但这并不是最让卡尔感到惊讶的事——




死者身上的服饰,是红衣大主教的服饰。




教会中的每一位红衣主教,都是能够与十二主神产生共鸣的传承者。这样的传承者,即使是在教会里也凤毛麟角,区区八人而已。


毕竟和诸多神子不同,主神的传承者,同一个时间点也只允许一个存在罢了。




可是,是谁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他?是私怨还是针对整个教会?


卡尔冷静的在这具失去了全部生机的身体旁单膝跪下,将他一直提着的黑色箱子放在地面上,以拇指推开搭扣。黑色天鹅绒的衬垫上,一排型号不同的化妆笔和大大小小的粉底安静的陈列着。他没有急着选择趁手的工具,而是先翻开死者严整的衣物观察了一下。


尸斑已经出现,呈点状分布,以指尖轻按会消失。出现淤血,结块等症状,具体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半小时之前,和带他过来的神职人员说的基本一致,偏差不超过十分钟。


至于死因——除了胸口深深的剑痕,他在部分被掩盖的皮肤上发现了疑似灼伤的焦黑伤口,但这些伤口在出现的一瞬间就已经止血,瞬间的疼痛会烧断神经传导的部分功能。除此之外,这些伤口上缭绕着浓郁的光明气息,似乎是受到以净化能力为主的圣焰灼烧。


卡尔有点困惑的蹙起了眉,抵额思考了一会儿。他不记得教会里有谁掌握着属于光明之神的神力,更何况想要杀死作为教会守护者的执法者——这个人传承的神力必定十分纯粹,位格绝不会低于十二主神。那么,排除这些条件,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凶手是一个传承了光明之神阿波罗神力的人。




可是,问题就在这里——


整个教会里,没有一个这样的人。




在欧利蒂斯大陆上的每一个人,上到耄耋老人,下到无知稚子都知道,想要与神祗遗留的神力产生共鸣,第一个条件就是,那位神祗已经陨落。


而之所以整个教会中的执法者只有八人,缘由便在于此。三位神王是不会陨落的,也没有人类的身体能承载祂们至高无上的神格。余下九位神祗,八位已经有了传承者,一位还未确定死亡。


那位的尊名是——阿波罗。




他有些凝重的沉思了十几秒,还是决定容后再考虑这个可能性。他的指尖从一排排化妆笔上掠过,最终取出了一支。纤细的笔杆表面似乎雕画着纠缠的花纹,银色的线缠绕在上面,冰冷而锋利。


然后,就在他想要落笔的时候,一缕反光在眼尾的余光里尖锐而突兀的炸开了。卡尔一个翻滚躲过那道毒蛇吐信般的剑光,仓促间看到了一双灿金色的瞳孔晃过,手上的动作便不由自主慢了一拍,化妆笔的银线隐没在苍白的手指间,轻微的震颤在刻意压制下被抹平。


等到这个瞬间结束的时候,卡尔意识到自己正跌坐在光滑的地面上,喉咙被狭长锋利的细剑指着。他的目光顺着那剑身向上挪去,便见到了神祗俊美的面孔。


披散着白金色卷发的神明有温暖至极的笑容和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优雅气质。他身上的每一根线条都是那么完美,最美丽的女子在他面前也要自惭形秽。月桂、爱神木、橄榄树和睡莲的枝叶编织的冠冕隐在他的发间,象征他无与伦比的权利与尊崇。而他的眼睛,那双金子一样的绚丽瞳孔——却透出某种可怕的、令人不得不顶礼膜拜的威严和神圣。卡尔无法怀疑眼前之人只是个传承了太阳神位格的人类。祂应该是阿波罗——是纯正的神族,而非低劣的残次品。




“普通人?”


神明开口了,他的嗓音低沉却温和,让人仿佛无时无刻沐浴在阳光之下。卡尔仰起头,晶莹剔透的烟灰色瞳孔里全是一个人纤细的影子。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卡尔知道只要自己大声喊人,外面的侍卫都会进来查看情况。到时候,这个擅闯教会总部重地的家伙——不管他是人还是神——都唯有一条路可走,就是死在这里。但他没有这么做。他注视着他,认真的,一字一顿道。


“我是个收尸人,来这里为人入殓。”


上位者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的神色却依然清冷而淡然,平静的过了分。


“你不是所谓的传承者。你身上没有神祗的血腥味。”


“……我不是。”




金色的神明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剑尖依然指着他的脖颈。他似乎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极端痛楚的神色却忽然占据了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眸。隔着蓦然从他身上蒸腾而起的圣焰,卡尔依稀看到了白皙的肌肤上纵横交错的伤口,有些还泛着新鲜的颜色。他强行以剑撑起身体,向前走了一步。然后,金瞳里的各种情绪飞快地褪去了,只剩下一片茫茫的黯淡。修长的睫羽轻轻忽闪了一下,他不甘的阖上了眼睛,身体无力的向前栽去。




卡尔下意识的伸出手,拥住了这个宛如孩子的神明。他的头发柔软的蹭在他下颌边,泛起了微微瘙痒的感觉。




他叹了一口气。


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啊。




3.试探


他又梦到了那场战争。


鲜血。到处都是猩红黏腻的鲜血。死者的怨恨和哀嚎遮蔽了蔚蓝的天际,空中悬着的圆月也被神族的杀意染成绯红,妖异而不详。他站在空中茫然的向下望去,却兀被一支黑色的羽箭穿透了胸口,背后穿出的箭簇带起一蓬金色的血花。


鲜血从强劲跳动的心脏里喷涌而出,他吐出一口血,无力的坠了下去。无数只鲜血里探出的嶙峋骨爪抓住了他,将他向更深的地底拖去。


那里没有希望。


他挣扎着,却越来越无力。


那里只有死者和亡灵。


他依稀间似乎看到了一道通体黑色的身影。那个人坐在高高在上的王座里,慵懒的垂手看着他徒劳的挣扎。离得太远了,他看不清他的长相,亦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里是冥蜮。


王座上的神祗站了起来,低下头。他的眼睛和其他神族不同,是深紫色的。当他与他对视的时候,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吸进去了一样。




祂的名字是哈迪斯。




然后,他从梦魇中醒来。第一个感觉是脸上温热的移动,好像有人在用热毛巾柔和的擦拭他的脸庞。




“没事了。”那个人说,“已经没事了。别害怕。”




他的呼吸又轻又缓,毫无温度,扫过他面容的时候几乎让他心跳都漏了一拍。他试图回忆自己醒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大脑却始终一片空白。




“你醒了。”




他睁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入目是一个明亮温暖的房间,洁白的墙壁,原木的桌椅和衣柜,灿烂的阳光在窗边投落一道长长的光痕。


坐在床边的黑发青年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是自己昏迷之前见到的那个普通人。之所以不能完全肯定,是因为他现在没有戴口罩,苍白精致的五官毫无防备的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即使是见多了神族里的俊男美女的约瑟夫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类的容貌确实出众。年轻人有一双烟灰色的上挑瞳孔,这种剔透温柔的颜色似乎特别衬他冷淡柔和的气质。当他看着你的时候,就好像山间耀着月光的溪流,让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摇了摇头。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已经被人细心的包扎过了,现在正在纱布下面隐隐的泛着钝痛。从沉睡中强行苏醒的困倦感好像也不那么明显了,但他知道那些看不到的旧伤还在皮肤下撕裂流脓,不会因为表面上的光鲜而减少一点——那是在神战里留下的隐患。如果不是因为这些旧伤,他怎么会在刺杀第五个红衣主教的时候就被发现,甚至还在那个人临死的反击中受伤了?




“喝点热水吧。你刚醒,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蔬菜粥可以吗?”


淡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一个冒着热气的水杯被塞进了他手里。他胡乱点了点头,听到对方走出了房间,盯着水杯里的水发了一会儿呆,还是一口没喝的放回了床头柜上。




他在刺杀的过程中失手了,这本该导致他的行动全盘皆输。然而,当他醒过来的时候,自己竟然没有被扔在黑暗的牢房里等待审判,而是被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类救了回来。


是巧合吗?这个人……他真的像表面上一样无辜吗?或者这只是一次精心的伪装?




“你怎么不喝水?算了,那就喝点粥吧。受伤的话还是应该吃点清淡的。”


当对方端着瓷碗走回床边的时候,约瑟夫陡然鞣身扑了上去。意料之外的举动和巨大的冲击力让黑发的年轻人连人带碗仰倒在地,清香扑鼻的蔬菜粥流了一地。约瑟夫以膝盖抵住人的小腹,一手压左肩,另一只手里的寒光直指他白皙的脖颈。


他刚才随手从床头柜上抽了一把水果刀。


“你是谁?”




尽管被自己捡回来的病人不由分说的扑击还被压在地上受制于人,年轻人的神情依然平静内敛,眉眼冷淡疏离。说话的口吻较之刚才也没有不同的起伏。




“你需要休息。剧烈运动的话伤口会裂开的。”


细细的血丝从刀尖上冒了出来,渐渐扩大为血线。他浅浅的抬起眼,烟灰色的瞳孔里映着约瑟夫灿金色的眼眸。


“至于我——我是伊索·卡尔。一个入殓师。”




“现在,可以请你放手了吗?”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约瑟夫始终没有从那双漂亮的瞳仁里发现什么破绽,终于放开了压住他的手,站了起来。自称入殓师的人咝的一声吸了口冷气,他这才注意到他的指尖被滚烫的热粥烫红了,在苍白的掩映下愈发明显。


这么弱的躯体,基本确定不可能是那些所谓的传承者了。


他如是想到。后知后觉的想要拉人一把。




但对方先一步自己站了起来,环顾了一下这一片狼藉,然后默不作声的走了出去,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没生气。过了一分钟,他重新端着一碗粥回来了,看着约瑟夫的眼神似乎在诧异他为什么还没有回到床上。




“我已经没事了。”


尽管他这么说,但还是被人柔和却坚定的按回了床上。他当然可以挣脱——不过这种感觉是他以前没有经历过的,还有点新奇,于是他顺从的躺回了床上。


卡尔的视线扫过床头柜上那杯一口没动的水,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他看着约瑟夫的目光让人有点尴尬。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他下意识的想要解释两句,却见黑发青年舀起了一勺粥干脆利落的送入了自己口中。然后,他又舀起了半勺,轻轻吹了吹,送到了约瑟夫嘴边。


既然人家已经发现,那么再拒绝似乎就有点不识好歹了。他迟疑的张开口含住了那勺粥,还没品出什么味道就咽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感觉到这个人做的饭味道还不错,白米粥柔糯粘稠,青菜鲜嫩爽口,带着恰到好处的淡淡咸香。被人喂着吃完一小碗之后,他竟然久违的被勾起了食欲。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安静的看着人收拾了地上的碎片,换了给他敷脸的热毛巾和水,理所当然的好像这一切本来就该这样。约瑟夫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安静,体贴又细致,好像从来不会生气似的;过去,他的信徒供奉他,呼唤他,是为了欲望,而如今,这个人照顾他,却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也不奢求他的回报和善意。




大概……是个傻瓜。




当他将被角仔仔细细的给他掖好的时候,约瑟夫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他低声问道。


“为什么?”




卡尔抬眼,目光清冷无波。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神色淡漠,口吻蕴着柔和。


“困了就再睡一会儿吧。这里很安全,不用担心有人来找你。”


他顿了顿。从约瑟夫见到他以来第一次笑了。他的笑很淡,却给人一种流水般温柔的感觉。他将冰凉的手背贴在他额前,像某种无声的安抚。


“没事了。”




床上的人慢慢阖起了金色的眼眸。年轻的入殓师起身欲走,被人不期然拽住了衣角。




“我叫约瑟夫。”金色的神祗说,“幸会,伊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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